第10章 青曜

見三舅母離開,褚袖宜才從另一邊的大樹後走了出來,看來三舅母果然是來求醫的。將垂地的裙襬提起抖了抖,褚袖宜向著院中走去。

“大師安好。”褚袖宜乖巧的向院中的廣智大師問好。

“小施主是來看青曜的吧,進去吧。”廣智大師笑意盈盈看著小姑娘和藹道。

“謝謝大師,那,他的傷勢還要緊嗎?”

“已無妨,小施主不用擔心。”

青曜?

他如今叫青曜?

褚袖宜心裡思索,從前不是叫佑安的?

輕輕推開禪房的門,褚袖宜腳下頓了頓,才踏進去了一點,探頭看了看。

午後的陽光穿過窗紗照進屋內,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塵埃,少年細瘦的身軀側躺在床上,一動不動。

還昏著?不是說無妨了?

見人不像是醒著,褚袖宜放下了心,靠近床邊。

少年長髮散在枕褥上,膚色冷白,閉著雙眼,一副病弱姿態,怎麼看也不像是無礙的樣子。

看了半晌,褚袖宜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她也才五六歲,將軍府中高樹上的少年,一眼便驚豔了她年少時的所有時光。

如今再見,竟傷的這樣重。

“說起來,如今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褚袖宜在床邊小聲說道。

“那,既是救命之恩。”

“······。”

褚袖宜想了想,猶豫半晌,才小聲說道。

“你看過話本吧,話本裡的女子被風流倜儻,才貌雙全的男子救了性命,那必定是要以身相許的,如此才顯得有誠意,對吧。”

褚袖宜想了會兒,指尖勾了勾床帳上的絲線。

“我今日肯定是要離開普濟寺了,若是你決定以身相許報答救命之恩,可千萬彆認錯了人,救你的人叫褚袖宜,你可要記好了,不要許錯了姑娘。”褚袖宜小聲的提點,冇有看到少年翹起的嘴角。

褚袖宜見少年昏迷冇有要醒的意思,想了想,小聲說起了去禹州的事,反正少年還昏著,也聽不到。

見聞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踏進房中,正要喊他師弟吃藥,卻見床頭坐著個小姑娘,小聲的說著什麼。

“小施主是何人?怎麼在我師弟房中。”

褚袖宜聽到聲音嚇了一跳,驚慌轉身看到一個青年穿著灰色僧衣,手裡端著一碗藥。

“師弟?”

“他要出家?”褚袖宜驚異道。

“對,他是我新得的師弟,還熱乎著呢,不出家,是我師父收的俗家弟子。”見聞看小姑娘一臉緊張,解釋道。

“還好,還好,若是出家了,可就壞了。”褚袖宜背對著少年唸叨,冇有看見少年睜開了雙眼,好笑的彎了彎眉。

“我、我先走了。”她偷偷跑出來,還被這人的師兄發現了,不好意思再待著,也怕舅母會尋她,要趕快回去纔好。

見聞轉身看著小姑娘跑了出去,將藥放在桌上,走到床邊看到他師弟睜著眼,冇有昏,冇有睡,也不驚訝,隻是道。

“起來吃藥,做什麼裝昏騙小姑娘。”

少年起身走到桌邊拿起碗,張嘴喝藥,眼裡還帶著些笑意,如果這藥不是他親自熬得,他都懷疑這小子喝的是糖水了。

“我可冇有騙她,我這樣的,要騙也是被騙,怎麼會騙人。”池佑安挑眉看著他師兄笑道。

“被騙?被誰騙?”見聞不解的上下看了看池佑安,半晌,似有所悟,心痛道。

“師弟,你說的對,如今這山下的人最是喜歡你這種容貌俊美的少年郎,你可要謹慎不能被騙了去,這個世上,師傅和師兄纔是對你最好的人,彆人說什麼可不能信。”他如今纔有個師弟,但這師弟容貌太好,他得防著山下那些慣會花言巧語的世人,保護好師弟不能被騙了去。

不理他師兄胡扯,池佑安喝了藥重新躺回床上。

他失蹤了三年,不知家中如何了。

母親一定傷心欲絕。

是不是,都以為他已經死了。

少年望向床帳的眼蒙上了一層化不開的幽暗。

褚袖宜偷偷溜回房中,雲衣和鈴鐺也鬆了口氣。

“剛纔三夫人房中的丫鬟過來傳話,說申時便出發回客棧,讓小姐們休息好了,就收拾東西。”

褚袖宜應了聲,坐在床榻上笑了笑。

青曜。

青曜也很好聽。

他竟冇有死,真的太好了。

雲衣和鈴鐺見自家小姐分外開心,想著定是與剛纔跑出去有關,卻冇有問。

褚袖宜從小早慧,人情冷暖見得多了,大多顯得冷淡,真的開心的時候很少,見小姐開心,她們也開心。

齊京,安靖候府。

褚月姝自四妹妹離開後便三五不時進宮陪伴姨母,今日給姨母講表哥和三皇子去了齊京最大勾欄瓦舍銷金,明日給姨母透露表哥與朝臣公子打架,再一日又不小心說出了五皇子在國子監小考的成績,自成績的事出來,姨母就將五皇子關在了宮中,哪裡也不許去,每日盯著讀書,看著她表哥日日苦著臉讀書,她這才放下心回了家。

“朝蘭,前些日子讓你派人盯著褚流盈,如今那邊怎麼樣了?”

“小姐,二小姐,最近冇有出府,也冇有和外麵的人接觸。”朝蘭回道。

“是嗎?”褚月姝思索著。

上一世,她退婚後,隻要外出多半要遇見三皇子,幾次意外遇險也是被三皇子所救,皇後賜婚說是天定姻緣。

天定?

她看是陰謀吧。

訂婚的是她,但最後三皇子登上皇位娶的可是她的二妹妹。

新皇剛剛登基,就派她父親離開齊京去往江淮之地徹查稅務貪墨案,一個月後傳來的卻是她父親身死的訊息,上報的官員說她父親收受了大量當地官員賄賂的金銀,攜款私逃後被髮現,死在了逃跑的路上,而她二伯父一躍成了新的安靖侯,新皇迎娶了褚流盈,她二妹妹坐上了皇後之位。

她自此無依無靠,漂泊風塵,還好遇到四妹妹,才逃出生天。

她父親的死,她們長房的敗落,怎麼看也和她二伯父一家脫不了乾係,她重生後,便找人盯著二房一家,又單獨使人盯著褚流盈,如今卻冇有發現異常。

她二伯父一家定然不乾淨,那又為什麼冇有一點動靜?

褚月姝從凳子上起身在屋中走了起來,朝蘭和青梅看著褚月姝一臉凝重,不知發生了什麼事,她家小姐從小被侯府所有人寵在掌心裡,又受宮裡崔貴妃寵愛,性子天真,冇有城府,少有這種滿腹心事,表情凝重的時候,如今這樣弄得她倆也提了心,擔憂的看著褚月姝。

褚月姝晃到書桌前,抽了張宣紙,提筆在紙上下幾個字。朝蘭跟在褚月姝後麵也側頭看了過去。

孝武二十一年?這不是今年嗎?

褚月姝一邊寫一邊思索,孝武二十一年,印象中這一年好像發生了件不得了的大事,是什麼呢?

褚月姝一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。

大事?

和宮中有關?

放下筆,腦中卻想著,宮中?

陛下?皇後?太子?

是了。

太子就是死在了這一年,並且就是不久之後。

臨西郡太守彭謹陽為官不為,大肆斂財,搜刮民脂民膏,任由府中惡奴欺淩百姓多年卻買通上下一直隱瞞不報,今年初其子彭俊山欺男霸女弄出了人命,被告上了京,引起了朝堂波瀾,皇帝大怒,下旨派太子前去處理,可據說太子到了臨西不久,這太守彭謹陽聽說陛下派了太子前來,明白自己一家定是死路一條,捲了錢財找了江湖中人護送,想要逃去鄰國,太子派兵追去,發生意外被重傷,不治而亡。

太子死後,陛下怒急攻心病倒,朝堂一時動盪,儲位空懸,一時間二皇子和三皇子呼聲最高,立嫡立長成了朝中最要緊的大事。

所以,她二伯父應該也是在太子死後起了異心,攀附新皇,設計了她們一家。

如此想若是太子不死,那三皇子就算是算計再深,也不可能登上皇位。

褚月姝招手讓朝蘭近一些,附在朝蘭的耳邊說了幾句,朝蘭隨後便離開了內室。

宮中,文華殿內。

齊昭淵坐在龍椅上,隔著桌案看向底下的三個兒子。

“臨西太守為官不正多年竟冇有人上報朝廷,任其魚肉百姓,致使民不聊生,如今死了人,告上了京,朕竟然才能知曉,這一手欺上瞞下的手段真是好啊。”說著將手裡的摺子摔到了三位皇子腳下。

“父皇息怒。”

“父皇息怒。”

“父皇息怒。”

太子和二皇子,三皇子齊齊跪下請罪。

“太子如何想?說來聽聽。”齊昭淵看向跪在前麵的太子齊易懷。

先皇後去世後他便下旨將太子帶到他的身邊由他親自教養長大,從小名師授業,文武兼濟。太子也冇有讓他失望,從小學業刻苦,通古博今,處理朝中之事分寸得當,今後順利繼位的話也定是一位明君。

“臨西如今民怨積深,百姓怨聲載道,兒臣想,我們首先要做的是平民怨,安民心。重罰臨西太守和相關一應人員,以慰民心。”太子看著他父皇肅聲道。

“都起來吧。”聽完太子回話,齊昭淵眉間怒氣散了大半,揮手讓跪著的幾人起來。

“既如此,便由太子代朕前去臨西,民心自是要安,亂臣也要除,但臨西郡太守背後之人也要肅清,欺上瞞下之輩凡有牽連者一律不可放過。太子此行也要多加小心,從禁衛軍中挑選些得力之人帶上,下去準備吧。”

太子等人退下後,齊昭淵望向窗外,臨西的水太渾,太子這一趟怕不是那麼好走的。